我渴望有人至死都暴烈的爱我,并明白爱与死一样强大。

「卡梦X妹克」 情书

Cp为Mrc的卡梦和妹克,文笔很菜,请自行避雷,麻烦了。

双向暗恋,大概是糖「?」

部分情节致敬《情书》。

全文12000+,虽然很菜但还是祝看的愉快。

以及,切勿上升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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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雪上,感受雪山与埋葬。”

他说。

 

1月3日

今天下了雪,看见很好看的雪景和夜景……在电车上画了张速写,不算好看。

但看见了很好看的人——我想他应该是好看的。

玻璃风铃很漂亮,店主说是在在夜市上买回来的。

也对,小樽的玻璃制品一直是好看的,精巧得像是盛着星星。

 

 

慢车摇摇晃晃,细雪轻飘飘的拂过沾着灰的绿色车身,咬着尘埃落入覆雪的长街。

街道旁以精准的间距来栽下樱树,初春时樱花在枝梢上盛开,风吹过时花会纷纷扬扬的落下,像是在下粉白的暴雪。

如今是十二月,深褐色的枝上只余细小的凸起,筋骨分明的枝干斜斜的指向天空,将它分成支离的模样。

枝干是树的骨,妹克望着拉好的挡风玻璃外慢慢滑过的樱树,如此的想。

他的腿上放着书和速写纸,双肩包被抱在怀里,他握着笔尖略钝的炭笔,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玻璃。

车厢里的人略有些多,对面坐着的年轻女孩握着手机,向通话中的人软软的撒娇,不远处是在哭闹的小孩,已经有些疲态的父亲手足无措——妹克承认他自己有些焦虑。

他将自己的目光移回速写纸,纸面上已经勾出了深深浅浅的轮廓,群山与苍白的月亮交映生辉,算得上生动,他却无端的觉得陌生。

车厢里的暖气大概开得太足了,过于温暖的空气涌进气管里,有些呛人。

他又望向窗外,玻璃上笼着的雾气却挡了视线,妹克伸手,擦出一小块的清楚区域。

妹克看见黑白色的人影站在离轨道不远的地方,细雪扑在那人的身上,模糊而生动,是被景色勾勒成风景的模样。

他手里拿着的炭笔落下,他听见细长的炭条在木芯的包裹下断裂的声音。

腿上的书正翻到夜莺的独白,“他的头发黑如黑色风信子花,他的嘴唇就像是他想要的玫瑰那样红,但是感情的折磨使他的脸色苍白如象牙……”

他捡起落在地上的笔,笔尖毫无疑问的断了。

再往窗外看时已经看不到那个人影,列车在轨道上前行,与先前类似的景致在道路旁错落,妹克只记得那人苍白的脸颊与黑色的发。

他抓起断裂的笔,以不平整的笔尖在纸上勾出炭黑的线条,年轻的人像——他是说他看见的身影——在纸上铺展开,本该是五官的地方却突兀的空出来。

妹克将纸夹进画本里。

 

列车抵达终点站时已经是傍晚,灿烂的夕阳笼在整片山脉上,积雪也蒙了层红色,像是被火焰烧灼的天堂。

雪已经停了,无叶的枝干上也压了白色的繁花,零星的脚印通往不同的方向,妹克抬头,看见还没被雪冻上的指路牌,电线横贯过天空,鸟雀收了翅膀蹲在上面,自顾自的梳理沾湿的羽毛。

他沿着未被雪完全盖住的街道往前走,沿路能看见房梁下悬挂的鲤鱼旗和搪瓷娃娃,走到街道尽头后拐进小巷,他沿着小巷走了十几米,停在一座木质的庭院旁。

原木色的门虚掩着,庭院里覆着薄薄的雪,灰色的长毛猫趴在屋檐下,慢条斯理的晃着尾巴。

两鬓斑白的店主带着老花镜站在柜台前,地上铺着光可鉴人的木质地板,门边挂着玻璃风铃,风吹过,叮叮咚咚的奏出一小支乐曲。

“请进来吧,是来住宿的客人吗?”年迈的店主像是被惊醒了一样,抬头看向他,语调温和。

“啊……是的,大概住一周……”妹克把目光从玻璃制的风铃上收回来,勉强想到重点,“请问还有房间吗?”

店主笑起来,和蔼而有几分慈祥,“有的……您想住哪间呢?年轻人的话,大概不是很喜欢太老式的屋子吧?那就楼上的第二间好了……您觉得可以吗?”

“啊?……可以的。”

店主从柜台里取出串在一起的十几把钥匙,摸索了几下后取出把黄铜色的递给他,“您去看看可以吗?真抱歉,本来该我带您去的,可是我的腿的确不能多走了,您自己去可以吗?”

“好,麻烦您了。”妹克微微躬身,从他手里接过钥匙,想了想又开口,“您的腿没什么大事吧?需要帮忙叫医生吗?”

“真是好心的年轻人啊……另一位客人也是这么好心的小先生呢,您不用担心,是老毛病啦——啊对了……您要吃东西的话得自己出去买,出门左转走十几米就到街上。真是麻烦您了。”

“没关系啊。”

 

 

1月5日

看完了情书,开篇的长镜头漂亮得叹为观止,氛围与光感都是那种……很干净的感觉。

昨晚下了暴雪,起来的时候看见大片的纯白……说实话,和情书的开始时的雪景有点像。

在去山坡上画画时看见了之前遇到的人,他真的很好看。

然后发现他就是另一个房客,很巧。

但说实话,我很高兴。

不过话说回来,感觉那副眼镜不太适合他啊。

话说回来,今晚的月光很剔透。

 

 

早上的空气有着湿润的冷感。

妹克勉强的爬起来,拉开窗帘就看见满山遍野的白,窗外的老树被染成雪色,风吹过时又是一场小雪。

显而易见的,昨晚下了场暴雪。

好不好看倒还在其次,现在正是雪融化的时候,妹克短暂的思考了一下如果照着之前的计划出去取景他离发烧还有多远后,毫不犹豫的把自己塞回了被子里。

命要紧,画画可以下午去。

他摸索着抓过遥控器,想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些,按下按钮时却听见电视机打开时滴的一声。

“……”妹克看清自己手里抓的是什么的时候没忍住小小的鄙视了自己一下。

电视机亮起来,妹克看见屏幕里满山的风雪。

短发的女生从地上爬起来,抖落身上铺着的雪。

是情书啊。

他以前看过,但没看完……现在看看似乎也不错。

冬天的小樽几场雪后就被黑白灰笼罩,藤井树们在借书卡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互相争执着互相暗恋,做着冒着傻气的事。

男孩藤井树的死亡,渡边博子寄出的信。

十年后女孩藤井树终于知道自己曾错失什么,她想将卡片藏起来,可她没有口袋。

最后也只能把卡片夹回去。

所有故事结束。

是很美的故事,无论是故事还是拍摄手法,都足够美。

光线足够美,无论是开始时大雪的干冷感还是十年前藤井树们说话时的氛围——要说的话最惊艳的还是男孩藤井树拿着书在阳光下微笑的那一瞬间。

——他几乎看见流淌的辉光。

妹克关掉电视机,习惯性的拿起笔,想把印象中的画面画下来,细长的线条在纸面上曲折盘旋,勾勒出那被誉为世纪末美少年的人的眉眼。

光感却始终不如他所想的那么到位,橡皮一遍遍的擦过纸面,细小的橡皮屑被吹落,纸面上隐约的能看见擦去的线条留下的印痕。

铺阴影,擦掉,修改。

一遍又一遍。

——假如他的胃没有向他抗议的话,他大概可以就这么改到下午。

妹克放下笔,甩了甩因长时间握笔而发酸的手,他想出去找点食物,打开门却看见走廊尽头瘦长的背影。

非常眼熟,但想不起来。

妹克索性不去多想。

 

午后街上的雪已经化了许多,湿漉漉的青石板露出来,蜿蜒着向前延伸,山坡上却仍累着厚厚的雪,树上看不见绿意,以深棕近黑的枝干刺向天空——空气中雾蒙蒙的,天空隐隐约约的透出些灰色。

妹克小心翼翼的抱着画板爬到断崖旁,从这个角度能看见下方那些意味着房屋的细长线条,连同运河一起,静默的睡在雪中。

妹克后退两步,找了个相对安全的位置坐下。

素白的纸面被摊开,风吹过时纸张哗啦作响,妹克抬头的瞬间,看见数米外在左手方向的雪地里躺着的人。

他下意识的抖了抖,手里的笔不出意料的脱手,落到地面上——妹克有一点疑惑他是怎么做到每次受惊都把笔给丢了的——好吧这不是现在的重点。

妹克踩着雪靠过去,小心翼翼的半跪在他身边。

凑到这个距离时妹克完全可以看清他的模样,男人蜷曲的黑发被雪沾湿了,一缕一缕的贴在脸侧,骨型偏圆,脸上没什么血色,唇角微微的翘起。

妹克不很确定是天生的唇形还是他确实在笑。

是个好看的男人——妹克想了想,觉得还是还是用青年来形容比较合适。

他闭着眼,像是长眠于雪里的幽灵,又或者是什么脆弱易碎的东西——就那么躺在雪里。

妹克小心翼翼的伸手去碰。

“……”那青年却睁了眼。

长而散的睫毛下是深黑色的眼瞳。

他看见眼瞳里的目光从涣散到凝聚,最终像是藏了鬼魅一样对上他的眼睛。

那瞬间妹克听见咚的一声,像是沉重的月亮坠入苍白河流时发出的声音,他的心脏上大概也蒙了层湿漉漉的月光,朦胧而恍惚。

“……你是?”

他说话时发音并不很标准,但是音色足够好听,像是冰过的甜酒,尾音微微扬起,带点可爱的口音。

他大概在雪地里待了很久,连呼吸都是凉的。

不冷吗?……为什么要躺在雪地里呢?

妹克无端的想着,几秒后才意识到对方在向自己提问。

“妹克……我说我叫妹克。”他下意识的攥了下衣角,小声回答。“……你呢?”

那人短促的笑了一下,妹克无端的有些局促——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他的话。

“卡梦。”

这是一个好听的,还无端带着点熟悉感的名字。

他是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吗?

妹克下意识的抱紧了画板,茫然的想。

卡梦从雪地里爬起来时踉跄了下,妹克伸手扶住他的肩——然后画纸纷纷扬扬落了一地。他强行压下心疼的情绪,扶着卡梦站直后就匆忙的躬身把画纸一张张的拾起来。

有几张画的纸面上沾了些雪,妹克习惯性的想抹掉它——却被卡梦按住了手。

“别乱擦。”他拿过画纸,捏着边缘将雪抖落,“你伸手擦它会在纸面上晕开的,这是个常识。”

妹克想回他一句,想了想自己刚才的行为又沉默下来。

“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卡梦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情绪,声音低低的解释着。

“啊没事……是我自己犯傻了。”妹克小幅度的摇头,“还要谢谢你提醒我了……否则这么久的努力就直接没了。”

“妹克你是美术生啊。”卡梦拿着画纸,动作谨慎的翻了几页。

“是的……学的不太好……”

妹克没敢直视他,小心翼翼的靠着眼角余光看见他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觉得挺好的啊。”卡梦将画纸递回他手中,“……虽然我一个常年缺课的人好像没什么资格说这话?”

“不会……这么说卡梦你还是我的前辈啊。”

“算不上,我的美术就只是普通水平……”卡梦说着说着突然就笑了下,“后来还没继续学。”

风小了很多,浅浅的光芒从云层里渗出来,妹克看见地面上朦胧的影。

“这样吗?”妹克想了想,把为什么不继续学的问题压回喉咙——他闻见隐约的消毒水味,被雪擦得很淡很淡,但还是有些刺鼻。

他想他的确是听过卡梦这个名字的。

还不止一次。

 

 

接近傍晚时妹克才背着画板回到住处。

画纸上是厚重的雪景和不起眼的人影,风雪层层叠叠,人影影影绰绰,妹克每画一笔都能听到他自己心跳的声音。

始终看着他画画的卡梦在这方面占主要原因,虽然他不久之后就离开了——这当然是个好消息。

他是说从他来画画的本意上来讲。

下一秒他就哐的一下撞上了刚从楼梯上往下走的人。

“对不起……哎?”妹克捂着额头小声的道歉,看见自己撞的人是谁后吓得破了音,“卡卡卡卡梦?”

“……”卡梦大概是被撞懵了,十几秒后才犹犹豫豫的开口,”……你住这儿?”

他闻见极淡的消毒水味。

“……你也住这儿?”妹克下意识的反问,问完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多傻气——人都在这儿了对方都抢先问了这还能不是住一起的?

显然不能。

“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饭?”卡梦率先打破逐渐尴尬起来的沉默氛围,“再不吃就有点晚了。”

“好呀。”

傍晚时街上的人并没有很多,这个小镇尚还不存在什么多余的装饰性灯光,路灯还没有到亮起的时间,黯淡而不刺眼的夕阳慢慢压下来,微弱的食物香气在空气中弥漫,是简单而温柔的环境,妹克抬眼就能看见卡梦的侧脸,他的心里像是被蓬松的棉花团住,无端的就觉得安心。

他的手里什么也没拿,亦步亦趋的跟着卡梦。

最终卡梦领着他停在家不大的店面旁,他推开门进去妹克才发现这店比看上去要大的多,擦得能映出光的桌子摆的整整齐齐,两人座靠着隔板被划分成简单的单人位。

卡梦点了两份酱油拉面,拉着他坐下。

妹克盯着卡梦握住他手腕的手,略有些失神。

“这家的面还不错。” 卡梦自然的松手,把沸水烫过的竹筷递给他,“可以试试。”

“好啊。”妹克盯着桌上摆着的调料罐子,盯着因温度过高的水汽而泛红的他的手指,却一眼也没敢看他。

卡梦说完那一句后就没再开口,妹克看见他单手支着头,闭着眼睛小憩,长而散的睫毛在暖黄的灯光下扑下层阴影。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面端上来。

溏心鸡蛋摊在面上,色泽浓郁的汤汁入口却清淡,妹克没觉得有多饿却也食指大动,卡梦只吃了几口就没再动筷子。

“……”这是没吃晚餐?

“话说起来,卡梦……为什么不继续学画画呢?”

他的确是听过这个名字的——从他的导师口里。

那位向来严肃到苛刻的导师曾在某次上课时恨铁不成钢的骂他们,举的对比就是卡梦。

“……”卡梦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错愕,几秒后才开口回答,手里的竹筷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面,“……不想学了。”

“这样吗……”

 

 

 

 

1月8日

今天没下雪。

刚才检查了一下最近画的画,完成度低就算了还没画几张,这哪里是来取景啊 ……分明是来度假的。

收到了他给的羊羹——小仓类的,其实我没在看他手里拎着的和果子啊?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不过顺带一提,红豆真的太甜了。

看见了个头发染着夸张粉色的男生来找他。

明天该回学校了。

 

 

下午的阳光懒懒的照进玻璃窗,在地面上勾勒出细长的影,鸟鸣和着风吹过时风铃叮叮咚咚的声响,并不聒噪,轻而易举的在心口处拢上柔软的羽毛。

“对不起。”

染着夸张粉色头发的男生匆忙的道歉,捡起掉在地上的纸包塞回他手里,没等他回复就快步离开。

“……”妹克没顾得上指责他,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纸袋,纸袋被地面的碎石划破,圆滚滚的玄饼上占了灰,已经不能吃了。

……看来得重新去买了。

妹克极轻的呼了口气,沿着街走了几步后重新拐进家老式的店铺里。

刚进店他就看见站在柜台前的青年低着头看摆在玻璃柜里的和果子,阳光被玻璃折散后落到他的头发上,细细软软的发看上去毛茸茸的,妹克莫名其妙的开始思考摸上去的触感。

想给他画幅肖像。

这种想法突兀的在他的脑海里发了芽,妹克想了又想,最后把这种想法归于好看的人入画后也好看,值得他去画。

毕竟他那么好看呀。

“给你。”装着和果子的纸袋递到他面前,熟悉的声音把他越渐偏离的思维拽回来,妹克茫然的眨眨眼,看见本站在柜台前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啊……哦……谢谢。”妹克接过纸袋,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羊羹。”卡梦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唇边勾起点笑意,“小仓类的。”

“羊羹吗……不对,为什么要给我啊……”

“你一直在看。”卡梦极其自然的拉过他空着的那只手的手腕,妹克只感受到刺骨的冷,以至于忘了惊讶。

“所以就给你了。”卡梦又补了一句。

可我明明是在看你啊。

妹克在心里小声的反驳着,却没说出来,只是道谢,“谢谢呀……我很喜欢。”

其实妹克不喜欢羊羹,尤其是小仓类的羊羹。

红豆实在甜的过了分,入口的瞬间就以爆炸般的甜味将他的味觉麻痹掉,曾经他一口口吃完后唯一的想法就是找杯白水漱口。

“其实我都无所谓。”卡梦突然冒出句没头没尾的话,妹克却毫不犹豫的打开纸袋与装和果的盒子,捻了块羊羹吃下去。

入口依然是过于呛人的甜,却远比曾尝到的味道能让他接受。

……大概是有过改良吧。

他看着卡梦嘴角的笑,晕乎乎的想。

妹克几乎是用一种飘着的状态走回去的。

“卡梦?”

妹克抬眼,看见头发染成粉色的男生随意的靠在柜台上,手插在外套的兜里,在看见卡梦时伸出来,向他挥了挥。

妹克几乎是本能的觉得不安。

“……妹克你能不能去帮我把我的书拿回来?”妹克抬眼看他,以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力度攥紧了手里的纸袋,卡梦笑得有些僵,“我现在才想起我的书落在那家店里了。”

“……好啊。”妹克觉得他像是找到什么足够好的理由避开一样,匆忙到惶恐的点头。

 

“……我的艺术,不管他价值如何;还有道林.格雷的漂亮——我们都得因为上帝赐给我们的天赋而受苦,大受其苦。”

他落下的书里夹了枚书签,沿着书签翻开书后就看见这句话。

妹克突然就有些惶恐。

 

妹克抱着那本书回去,还没踏进庭院就看见男生拽下自己戴着的围巾,动作极快的把它围在卡梦的脖子上,而后细心的把它拉松了些。

妹克只能看见他的侧脸,他低着头,仔仔细细的把卡梦的衣领也一并理好,动作小心得像是在照顾什么风吹过就会碎的物体。

妹克下意识的退后几步,直到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惊醒似的停下。

而卡梦在笑,是那种“你想做什么你随意吧”的笑。

男生似乎又说了些什么。

“幻贺你……”卡梦的声音突兀的拔高一截,在庭院里带着点不真切的回音,却又在看见男生咬牙切齿的表情后放低了音调,以至于他后面的话妹克一个字都没听见。

最后男生把从包里翻出的玻璃瓶塞进他口袋里,卡梦的表情无限接近于示弱、兴许用无奈来形容更恰当。

偏偏还掐了点习惯被如此照顾的熟悉在里面。

“……”明天该回学校了。

 

 

11月3日

今天突然收到他寄来的风铃和花。

真的很漂亮,我写了信给他,然后看着信封上的收件人时整个人都傻了。

直到那一刻才发现原来我从来都不了解他啊。

最后干脆照着东西寄来的地方寄过去。

也不知道能不能收到。

 

学校里栽着的枫树树叶已经红透了,层层叠叠的红坠在枝头上,略冷的风吹过,蝴蝶一样在微弱的气流中翻飞。

妹克偶尔会好奇它们在多长时间里才变成纯粹的红色,然后每次都成功的忘记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红的。

他只记得这种红色像是山火,烧起来时自然而然的以张扬的姿态席卷一切,将植被烧光才罢休。

过分惹眼,却又足够美。

妹克捡起枚完整的枫叶,洗净后夹进书中。

“君と夏の终わり将来の梦…… ”

手机亮起来,妹克匆忙划下接听键。

打电话的是快递员,语气礼貌的告诉妹克他快递到了——问题是他最近没买什么。

这快递就来的离谱。

尽管如此,妹克还是去了快递点。

 

他收到的包裹上寄件人的名字处的纸已经破损了很多,但他依旧清楚的辨认出那两个字。

包裹里裹了好几层海绵纸,慢慢拆开后只露出两个单薄的纸袋。

纸袋已经有些皱了。

妹克打开第一个纸袋,看见纸袋里风干的风信子和桔梗花,色泽黯淡而形状饱满的干花被细长的丝带扎起来,丝带的末端已经有些开线。

另一个纸袋里装着个盒子,盒子里是玻璃制地的风铃,里面填充了柔软的棉花——寄出这些东西的人在尽可能的保证它送到他手里时完好无缺。

……可是为什么要给他寄风铃呢?

妹克小心翼翼的把风铃取出来,风吹过,清脆的声音在空气中层叠的蔓延开,像是鹅卵石落进平静湖面的时候,湖水荡开的一圈圈涟漪。

妹克把风铃放回盒中,在纸袋里摸出张已经被揉皱的纸条。

【送你的。】

认真地挑了他喜欢的东西,解释简单粗暴且不多话……的确是卡梦的风格。

可他其实没有想过要拥有风铃。

“……”妹克无意识的捏紧了手里的东西,冰凉圆润的玻璃珠并不硌人,被团在他的掌心中,逐渐沾上温度。

真是个过分好的人啊。

他听见低低的叹息声。

 

皱巴巴的信纸被揉成团丢进垃圾桶,新纸取代它的位置,继续写上断断续续的话语。

妹克咬着笔头,努力的拼凑字句。

不是没有想说的话,倒不如说是想说的话太多了,于是更加无从谈起。

室友早就睡了,大概是做了梦,低低的说着些什么,窗外的月光冷冷的扑进来,嘲笑似的落在他的笔尖下。

妹克想了又想,在写得密密麻麻却又无甚重点可言的信纸上补了最后一句。

“如果有机会,下次可以一起去小樽看雪吗?”

这是种莫名其妙的、无聊且无用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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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妹克:

好久不见。

收到信时请不要太惊讶在这个时代我还选择写信这种有些过时的联系方式……当然我相信你大概是收不到它的。

我想我已经有些衰老了,我已经不太能接受在邮箱里写完情书直接发出去这种方式。

我并没有想让你收到这封信的想法……不,请原谅我的谎话吧。

我只是胆怯。

好吧,现在写的东西已经有些偏了……当然接下来的话题也未必能有多正,你就当是看了份与你关系不大的闲聊吧。

我不是第一次见到你,我是说在小樽时。

你以为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其实不是。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去年的盂兰盆节,那个与逝者有着密切联系的节日——我一直很疑惑为什么这会称之为节日。

纠正一下,那不是我们双方的第一次见面,那只是我第一次见你。

你当时在放水灯,是在怀念谁吗?

 

卡梦不是第一次见到他。

他在去年盂兰盆节就见过妹克了。

年轻的男生蹲在河边,手里捧着点燃的水灯。

瘦高而白皙,五官清爽干净,眼尾略有些下垂,抿着唇笑的时候纯粹得像是抹月光。

可真是个漂亮的人。

卡梦看见他捏着手里的水灯,以小心到有些僵硬的动作将它放入水中。

水灯里蜡烛的光芒盈盈闪闪,一盏盏的灯在河流中亮起,像是倒映的银河,寄托生者的思念后顺着河流流向看不见的远方。

这种说法在俗气的同时还对逝者有些不敬,可卡梦的确在那瞬间听见了心脏狂跳的声音。

他在望向那双眼睛的时候就已经沦陷了。

这是命。

在这之前卡梦从未如此相信宿命一词。

然后他被匆忙找来的医务人员带了回去。

 

抱歉,我想我问的太多了。

我想这大概是命运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我本想等你从哀伤的气氛里恢复后再向你搭话——

然后医生就来了。

我跟着他们回去时和刚站起来的你擦肩而过。

有点遗憾。

然后就是在小樽的那段时间。

那之前我在书里读到小樽的玻璃制品与雪景都很美,几次手术后病情也慢慢稳定——现在看来那只是表象,算不得真相。

于是我去了小樽。

小樽的玻璃制品很漂亮,他们大多都小巧而剔透,在阳光下会折射出灿烂的光。

那里的人会在神寺前虔诚的跪拜并许下愿望——我也去过,也许过愿。

但没有实现,大概是因为我不够诚心。

我不信神,也不信命,我也不很在意我能否被神明庇佑——说完全不相信不在意肯定是假的——我只是勉强的活着。

勉勉强强,带着时有的不甘与庆幸活着。

不甘于这世上那么多人却只有我们——我是说连同我在内的那些天生被病痛折磨的人——生来就被病痛环绕,看见得最多的不是风景而是医院的设备,空气中漂浮着的只有消毒水的苦涩气息;却又在每个苏醒的日子里庆幸自己生在在家境优渥的家庭里,庆幸自己还能看见第二天的阳光。

很微妙的心态对不对?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理解这种感受。

但我希望你不要理解,因为这并不是什么好的、值得被理解的感受。

我希望你永远永远不要理解它。

……好了,现在话题又歪了,我想我得改改这写着写着就不知所云的习惯了。

妹克,你不知道我看得见你努力想藏住的喜欢。

在小樽,我从你望向我的第一眼起,我就看见你眼里的喜欢。

你的画干净又明朗,和你本身一样。

你不懂隐藏。

卡梦离开时他见到的人刚刚起身,低低的同身边的人说着话。

他们擦肩而过。

那之后卡梦没有想过要再去找他见到的人,他们毕竟不是活在童话里,一时的心动从来都抵不过眼下严峻的现实。

况且找到了又怎样呢?表达他的喜欢给对方带来压力或者厌烦感?还是安静的当个朋友逐渐疏远或是一直坚持下去看他和别人走进婚礼?

都不是什么好事。

还不如把水灯和男生侧脸上的哀伤都留在记忆里,让时间描摹成模糊的线段。

直到后来又见面。

直到妹克的画一张张的在他面前散落,他捡起一张,画纸上的线条像是童话故事里那把有魔力的木槌,轻而易举的敲碎他自以为坚固的防线——然后将他的喜欢连同心脏一起掏出来,清清楚楚的摆在他眼前。

最后轻笑着在他耳边喃喃,你喜欢他呀。

喜欢。

是夜莺自毁只为学生实现想要红玫瑰愿望的喜欢,是小王子追逐四十三次日落的喜欢,还是情书里落不到现实的喜欢?

都不是。

可又都是。

 

我知道你对我把羊羹递给你的事感到疑惑,关于这个,我得说我还没有瞎到看不见你在看我这一事实——递给你小仓口味的羊羹,那只是我的私心。

我希望你能尝尝我喜欢的甜点……红豆很甜,过分的甜,这我知道。

但你知道吗,红豆还意味着相思,是喜欢的代名词。

这还真是过于小女孩的行为啊。

如果你知道大概是会笑我的,不过也不一定。

毕竟你从来都是个温柔的人。

嗯,非常温柔。

唱歌也好听。

寄给你的玻璃风铃收到了吗?我本来只是想给你寄风铃的……但风信子和桔梗花风干后真的很漂亮,就挑了保存得最好的几支寄过来。

希望你会喜欢。

以后有机会的话,一起去小樽吗?

 

他清楚的记得妹克望着他的表情,年轻的美术生脸上有着斑驳的光影,眼里是不加掩饰的仰慕,干净又纯粹。

那瞬间仿佛有光扑进他的眼里。

幻贺的到来他却始料未及,天知道那么随性懒散的人是怎么找过来的。

不过话说回来他找过来也不算什么值得惊奇的事——对比这人把药装进玻璃瓶的行为来讲。

幻贺知道他喜欢玻璃制品,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来安抚他的情绪。

这很好……假如他围围巾和塞药瓶的动作没被妹克看见就更好了。

说实话余光扫到妹克那瞬间,他莫名其妙的有些心虚。

回忆到这里他有点想笑,但嘴角弧度还没扬起就被咳嗽压回去。

刻意压低的咳嗽声在安静的病房里仍旧过于清晰,断断续续的,将什么糟糕的意味绵延开,卡梦的手抖得握不住笔,笔尖在纸面上划过,撕开短短的口子。

他抓起药瓶。

 

大大小小的化验和手术很耗人心力,说不定我们下次见面你就认不出我了……这么想的话,我觉得我应该什么都不说。

不想对你许因无法实现的而显得没有意义的承诺。

不用担心,我现在很好。

我这里现在已经很晚了,月亮以细长的钩挽住树梢,我却看不见什么月光——也不知道是我看不见,还是说今晚的月光本身就黯淡。

算了,这也不重要。

……我有点困,就写到这了吧。

虽然知道你收到信时大概并不是晚上……但还是祝你好梦吧,也祝我自己。

好好睡一觉,醒来说不定一切都能好起来呢。

晚安,妹克。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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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风轻而软,潮湿的空气也被随着樱前线一路绽放的樱花沾染,恬淡的吻过游人与居民的鼻尖,赏樱的人自各个地方赶来,樱花祭时游人如织。

妹克的身边偶尔有穿着学校制服的学生跑过,带起阵阵的风。

人太多了。

妹克拢了拢领口,习惯性的远离人群,在他所站的地方能看见樱树的枝条斜斜的指向天空,勾缠着于半空中织出片屏障,阳光从枝叶的缝隙里钻进去,落在游人的眉眼,以及覆着些花瓣的地面上。

妹克哐的撞上站在前方的男生,他低着头匆忙的说着道歉的话,男生突然转身,妹克抬头,看见张熟悉的脸。

妹克和这个人见过,两面之缘。

……他应该是叫幻贺吧。

“……妹克?”对方却喊出他的名字,妹克看见他拎着的袋子的手收紧,被勒着的手指有些发白,“……好巧。”

他的表情算不上多好看,带着点惊讶与……抱歉。

妹克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却还是尽可能礼貌的答话。“……如果我没记错或者听错,你是……幻贺?”

“嗯。”他点了下头,状态看上去并不很好。

睫毛在眼底投下黯淡的影,眼窝上黑眼圈重的有些吓人。

“我先走了。”妹克从他身边绕开。

“……有时间吗。”这理应是个疑问句,可他的语气笃定又疲惫。“想和你聊聊。”

妹克本有很多理由可以拒绝。可幻贺的身上蒙了层惨淡的疏离,细碎的阳光从枝叶间掠过,柔软的与他拉开距离,那瞬间妹克觉得他难过得不像话。

“好啊。”

事实上刚和他在家装修简单的店铺里坐下后妹克就开始后悔了——倒不是说对他的判断失误或者是太过厌烦这人什么的,而是——

“抱歉,我把信拦了下来。”幻贺的手搭在桌面上,手肘没有着力点,他的声音也轻飘飘的,“你寄来的和他寄给你的。”

……卡梦给他写信?

妹克的思维短暂的放空,反应过来后极慢眨了眨眼,突兀的想笑。

于是妹克就笑了。

——是看上去就可知道他心情极好的那种笑。

“所以?你为什么要现在告诉我?”

奶茶店里环境算不得安静,年轻的学生来来去去,站在柜台前叽叽喳喳的讨论着要买些什么,偶尔也能听见女孩子间的小八卦,一方积极的笑着而另一方的回答却小心而羞怯,像是认真而卑微的喜欢着话中提及的人。

他能闻见室外的花香与女生身上隐约而甜蜜的果香融在一起,连她们的每句话都沾上薄薄的香气。

“……他喜欢你。”这话被幻贺说出来时他有种荒唐的错位感,像是故事里两位主角兜兜转转若干年后也未能再见面,却有配角在告诉其中一位,他很喜欢你,他那时非常非常喜欢你,于是最后迎来幸福快乐的大结局。

可妹克不觉得幻贺是那种“善良无私”的配角——凭着幻贺给他的第一印象,他敢这么下定论。

奶茶被店员端上来,是纸质的杯子,气味过分的甜腻。

妹克并不喜欢这种甜腻感。

“……雪崩。”幻贺看着他,声音低的像是有鬼魅落进了他的声音里,“……他怎么就这么喜欢雪山呢。”

 没有指责的意味,更像是自言自语。

 嗓子有点疼。妹克张了张口,觉得喉咙里像是有根刺扎进去,那刺不深,但慢慢的搅动着血肉,疼得夸张。

周围似乎安静了,旁人的交谈声从他的耳中被抽离,樱花和少女嘴唇上娇嫩的色泽微微的闪烁着,而后色彩逐渐黯淡,被水浸过般层层失色。

妹克试图随便找点东西转移注意力,无论是尝起来过于甜腻的奶茶还是别的什么。

最后他拿起纸杯,捧着杯子近乎刻意的低头喝了一口。纸杯中冒着缕缕热气的奶茶里有隐约的涟漪荡开,雾气隐约,他看不清楚。

幻贺的声音干干的,情绪波动算不得大,更趋向于逐渐习惯后的麻木。

他一句都没再听进去。

直到苍白冰冷的纸片被推到他手边,妹克看见其上的剪影,那是张笔触利落的素描,有着过于生动的神态,画者在里面倾注的感情一望便知。

而画上的人是他。

“……”纸杯此时已经空了,他的口腔中充斥着过度的甜腻,甚至于有些想吐。

妹克捏着那张纸,手指极轻的颤着,纸片在他手里被捏皱一角,他像是受了惊吓似的,匆忙又惶急的把被他揉皱的边角抚平。

“……给我干什么。”

“留个纪念。……我是说大概。”

 

一切会变的更好吗?

大概会的吧,所有人的人生都不会为一个人的逝去而停下,熙攘的人群与灿烂的阳光不独属于任何人,小樽的冬天是,阳光下玻璃制的风铃也是。

樱前线最终停在五月的北海道,轰轰烈烈的蔓延了两个季节的樱前线在那名为Chishima的樱花绽放后宣告结束。

妹克再去小樽时不是冬天。

樱树上的叶繁茂,褐色的土壤上有细弱的草,偶尔能看见些不知名的野花或娇小或明艳的开在小路边。

一切都生机盎然。

……他在躺在雪地上的那一刻想过些什么呢?

是用笔勾勒的世界,是泛着冰冷消毒水气息的环境,还是小樽带有单薄月光的长街?

妹克不知道。

“风铃收到了,很漂亮……但是没有机会拿出来。”

他跪坐下来,将扎成束的白玫瑰放在墓碑前,声音轻飘飘的。

“给你带了白玫瑰——感觉白菊你不会喜欢,所以就自作主张了。”

“……其实随便我带什么花来你都无所谓吧,如果是你的话。说实话我总觉得你只是睡着了,是因为我没有看见落葬时的样子吧……我是说大概。”

妹克参加过葬礼,是过于陌生的亲属的。他看着黑色的棺被放进墓坑里,铁锹慢慢的将土填进去,他听见土落在木头上的声音,沉闷而令人窒息,在那之前他对这人的死讯只是像在听距离他很远的故事,自然而然的带着不真实感。

而在看见土一锹一锹的将棺木掩埋时,他才清醒的意识到那人已经死了,隔着生死的界限与他们相望,再不会回来。

“现在已经是六月初,入夏了。”

他单薄的脊背弓出弧线,额头抵上石碑的边缘,说话的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

“我不怎么喜欢夏天……拜你所赐,现在也不怎么能接受冬天了,你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你好吗?我得说我过得挺好的。”

“……就是有时候,会觉得你这人,有点蠢。”

妹克记得他走之前卡梦曾颇为认真的把那祈福的签给他,彼时他站在冷冰冰的阳光下,神情里难得的带着点不安。

说实话他当时——或者说到现在——都不明白那种不安从何而来,妹克只记得他拒绝了那枚代表着祝福的签,而卡梦的神情又庆幸又落寞。

说实话他那时的拒绝并不只是在赌气,他只是觉得这种祝福的签留给卡梦会更好——她真的这么想,可是他什么都没说。

那时卡梦站在夕阳的余晖下,背影几乎与夕阳融在一起。

……这人,只是睡着了吧。

他莫名其妙的想着。

“我觉得我还可以再见到你。”

“……大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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